趙之騫下了車，一面聽著底下人的匯報，一面火急火燎地朝林晚走過去。

他心底焦急又擔心，臉上卻不露聲色，只是緊繃繃地冷著面孔，旁若無人。——林晚在趙之騫心裏一直是個小公主般的女孩，有些任性，有些柔弱，但更多的卻是天真甜美，可她現在呢——頭發那樣淩亂，臉色那樣蒼白，雖然身上裹著條厚厚的毛毯，卻還是冷得直發抖；蘇潮雲一只手摟著她的肩膀，另一只手則捧著杯熱咖啡。他輕聲細語地和她說著話，應該是想哄她喝一些。

她卻一味地搖頭。

趙之騫很看不慣蘇潮雲的那只手，冷冷開口：“查出什麽了？”

林晚眼睛睜得很大，看了看他。

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直接擊中了趙之騫的心。

蘇潮雲皺了皺眉，說：“不關你的事。”

“不關我的事？”趙之騫毫不客氣地冷笑了一聲，“現在這情況也不關我的事吧？那是誰的安排出了問題？好好的——”他說著，音量逐漸擡高了，低沈的聲線中充滿了威嚴和冷厲，但目光掃到林晚，登時就又平靜了些，“你別告訴我那人是憑空出現的。”

“這些事情我都會查清楚的，你也不用在這裏……”

蘇潮雲說了一半忽然不說了，因為林晚低著頭，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。

趙之騫註意到了林晚的小動作，不由得心口一痛。

然而也就是因為那痛楚，使得他硬起了心腸：“她能走了嗎？”

“我會送晚晚回家的。”蘇潮雲口吻還要強硬些。

趙之騫盯著林晚，一字一頓。

“你跟他說，你不要他送——聽見沒有？！”

林晚長長翹翹的睫毛一陣抖動，好半天才怯怯地說：“……我還要和媽媽吃飯……”

蘇潮雲怕嚇到她，聲音簡直就是從所未有的溫柔：“那我給阿姨打電話好不好？你這樣怎麽過去？”

林晚輕輕搖頭。

蘇潮雲叫了聲：“晚晚……”

“他們不是要你去警局做筆錄嗎，你去吧。”頓了頓，她又說，“我吃點東西就回家，你放心吧。”

趙之騫面無表情，忽然攫住林晚的手腕——強硬地扯著她離開。

林晚忍著沒哭，也忍著沒喊疼，可他拉開車門將她胡亂塞進去的時候，是真的弄痛了她。就像所有人的正常反應一樣，她下意識地伸出了手，想去摸小腿上的紗布——同時她肩上裹著的毛毯很自然就滑落了。偏偏趙之騫心情惡劣到極點，見到這一幕之後竟然冷言冷語地嘲諷她：“大小姐，你知道自己什麽身份嗎？拍點廣告拍點電影，真把自己當戲子了？你不是出來賣的，在男人面前，您好歹把衣服穿好行不行？”說著狠狠甩上車門。

可這就是一件露背連衣裙啊，她能怎麽穿好。

趙之騫眼看著她眼底泛起淚光，愈加厭煩：“跟你說過多少次了！別在我跟前哭！我不吃你這一套！！”

林晚委屈得眼淚直掉，抽抽噎噎地說：“我沒有想哭……”

趙之騫煩得很，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點了根香煙。然後他將油門踩到最底下，頓時這車就宛如一只離弦的箭般沖了出去。一路上他不停地抽煙，沒有看林晚，也沒和她說話。

飯店包間。

菜上了一大半的時候，白石先生給林晚打了電話過來。她夾菜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，拿起手機將模式調成靜音，然後繼續埋頭苦吃。

林茉坐在旁邊溫柔地摸了摸女兒的頭發，說起話來滿臉慈愛：“怎麽不接啊？”

“我吃飯呢，等會兒給他打回去就好了。”林晚神色如常。

林老爺子神情更平靜，看著林晚：“聽你媽媽說，你最近在拍廣告？”

林晚點點頭，將一個壽司塞進嘴巴裏。

“這麽大的人了，也該找些正經事做。”

林晚還是點頭。表示自己聽見了。

老爺子又問：“那大學呢？找好沒有？”

“媽媽想讓我讀私立的貴族學校。”

看得出來老爺子對這個回答挺滿意，“這就對了，聽你媽媽的話，規規矩矩地過日子多好。”忽然又想起來，“你那部門不是還缺人嗎？要我說呢，就該讓晚晚去歷練一下才好。”顯然是對林茉說的。

林茉笑了笑：“我哪兒舍得讓晚晚吃苦啊。”

“自家的子公司，能讓她吃什麽苦？你也別太嬌慣孩子了。像我們小時候，誰不是苦過來的？像你五六歲的時候，我和你媽……”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。

林茉安靜地聽著父親說完，卻還是堅持己見：“就算是在我手底下，我也沒辦法完全放心，這要是哪天，晚晚被人欺負了我都不知道，又該怎麽辦？”

老爺子眉頭緊皺，過了半晌說：“你看著吧。我有主意。”

是林晚的舅舅來接老爺子的，林茉叫他哥哥，他不過是冷淡地微微頷首；看都沒看林晚一眼。他不理林晚，林晚自然也不會叫他，但老爺子卻不高興：“這麽大的人了連舅舅也不喊？你媽媽怎麽教你的？”

林茉臉上頓時就有些不好看。

林晚把媽媽的反應看在眼裏，她咬了咬嘴唇，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：“舅舅。”

林安冷冷地嗯了一聲。

老爺子才被林安扶上車，白石的電話就又進來了。這回林晚接了。

“餵。”

“在做什麽？”他聲音很沈。

“剛才在和媽媽吃飯。”

白石稍稍沈默了一會兒，“受傷沒有？”

林晚很快回答：“沒有。”她平靜得像海。

“晚晚……我接到賈昆電話的時候，是真的抽不開身……”他在向她示弱，“你不要生氣好不好？我想趕過去的……”

“沒事。”她打斷他。然後掛斷了電話。

接著她回過頭，恰巧迎上了林茉探究的目光。

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的是，自己竟然還能笑得出來：“沒什麽，我和安德烈鬧著玩呢。”

林茉也笑了：“下午還要工作嗎？”她從包包裏掏出一張信用卡來，拉過林晚的手，想放進她手心裏，視線卻忽然被吸引住了，“——怎麽受傷了？”

林晚慢慢地抽回手。“沒有啊，只是不小心，被咖啡燙了一下。其實我也覺得不用貼創口貼的。”

“怎麽這麽不小心呢。”

林茉溫柔地責備她，然後直接將信用卡放進她外套口袋裏，“乖一點，媽媽得回公司了，你自己買點喜歡的東西好不好？”

“好啊。”

其實手心還是火辣辣的，其實每走一步小腿都會傳來尖銳痛楚，但是林晚真的拿著媽媽給的那張信用卡，去買喜歡的東西了。

女店員似乎還記得她這個一小時前曾光顧過的客人：“您還想買什麽嗎？”還沒等林晚回答，她已經一個勁地誇了起來，“我就說您穿這件外套會好看！果然這麽好看！因為你的裙子是祖母綠的，覆古範，所以就這件黑大衣最搭了！又不會搶裙子的風頭！”

林晚不是很能適應陌生人的熱情，在店裏面轉悠了好幾圈，她才終於忍不住問：“剛才不是擺了套金首飾的嗎？”

“啊，那一套啊。”

林晚點點頭：“我就要那一套。”

女店員笑了一下，卻多多少少露出了遲疑的神情：“怎麽說呢……雖然是我們店裏面賣的東西，但是……那套也太俗氣了些……”

林晚還是沒什麽表情，輕聲說：“我就喜歡俗氣的。”

“不是不是，您聽我跟您說。”對方連連擺手，“那麽粗的金鏈子，戴在脖子上是真不好看，像您在電影裏戴的那種細的，就很漂亮很優雅啊……”

林晚微微皺眉。

一下子就不耐煩起來：“那你現在是不賣我對嗎？”

“哎呀——您別生氣別生氣，我立刻就去拿給您看——您要試戴一下嗎？”見風轉舵還是很快的。

林晚面色緩和了些，“我不試，直接包起來。”

是三件套的首飾，異常粗的金項鏈，異常粗的金手鏈，異常大顆的金戒指，林晚看著還是挺滿意的，刷了卡，拎著袋子朝門口走。

剛好有一男一女進來。沈淩許久不見林晚了，在這兒偶遇她，他還是很驚喜的——但他沒怎麽笑，只是看著她：“你一個人？”

林晚沒什麽反應。

他又問：“沒人陪著你？”

林晚終於開口了：“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，難道非要人陪著才能出門？”

沈淩沒動氣：“那你現在是回家還是怎麽樣？”

林晚說：“關你什麽事。”一邊說一邊就要越過他。

沈淩拉住她的手腕，非常平心靜氣：“急什麽，我先給你哥哥打個電話。”

“我不要你管。”

林晚也很平靜。

“你再拉著我，我打電話報警你信不信？”

沈淩盯著她看了半晌，慢慢地將手松開。

林晚輕輕擡了擡下巴——這個動作在她做來格外的趾高氣昂不可一世——接著她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。

身邊的女子不認識林晚，也不知道他和林晚的關系，見他這麽好脾性，自然就有些吃醋：“這是誰啊沈公子？你也不向我介紹介紹。”嬌嗔地搖了搖沈淩的手臂。

沈淩沒理會她，一臉淡然地抽回胳膊：“自己去挑吧，我得打個電話。”

女子乖巧得很：“知道啦。”

可她還沒轉身，沈淩就變了主意：“……算了——你自己逛吧，喜歡什麽就買，記在我賬上……晚上見。”

女子難掩失望：“不是說好陪我的嗎……”

沈淩壓根沒心思安撫她，匆匆忙忙轉身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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